直到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，她們才踏上歸程。

今天算是盡興而歸了。佳瑤把家居市場幾層樓都逛了個遍。看每一樣都喜愛的不得了，恨不得通通買回去。要不是加恩在一旁實在忍不住半路攔截了許多，恐怕車子裏就一點空間都沒有了。大一點的家具她也下了好幾筆定金，只等回去跟卓風華再商議。兩人一起把購買的東西放到後備箱裏。地毯，水杯，桌布，臺燈，抱枕，花瓶，還有一套鍋，把整個後備箱塞的密不透風。

依舊是加恩開車。依舊那輛炫目的紅色座駕。前些日子加恩駕駛它到附近的山上去，擦到巖石上，前面花了一小塊，還沒有來得及去修理。她一看到那塊劃痕，就要碎碎念。好在是她自己弄傷的，怪不到別人頭上。佳瑤上車時見她又在那裏嘟囔，便笑道：“你上回不是看中一輛小跑，這次幹脆直接換掉得了。”加恩沒有搭話，啟動車子，駛向家。

也不知是要天黑的緣故，還是變天了，前面的天空看起來灰蒙蒙的，跟地面隔的非常近，好似扣在人頭頂上。中間的人們都明顯不好受，街道上許多人臉上都呈現煩躁和沒有生氣的顏色。外面很寒冷，可以看到街上人們嘴裏呼呼哈出的白氣。車內開著暖氣，暖和倒暖和，卻又有幾分悶。真正不知該拿這樣的天氣怎麽辦了。

緩慢的隨著車龍開出主幹道，到了較為空曠的道路上了。天空還是那麽壓抑。加恩把車開的飛快，眉頭微微皺著。佳瑤一時也沒有說話。

她們從小就分房睡，不像有些人家的姊妹，小時候都同住一個房間裏，長大後才會分開睡。平常的生活裏，要麽有沐青在，要麽是蓮姨，像這樣完全在一個空間裏獨處的時候並不多。算起來，就連心平氣和的講話也沒有幾次。總是在鬥嘴。佳瑤的婚期還沒有定下來，但既有了準備，心裏自然便已有就要出嫁的意識。就要嫁人了，陡然間，對於這個家生出許多依戀，許多事也有了新的視角。以後不能像這般隨時都能見面吧。就算在一個屋檐下的家人，也並不能時時形影不離。真不知有什麽好吵的。

佳瑤的電話響了，是卓風華打來的。問她在哪裏，什麽時間回去。他一會兒去她家，一塊吃晚飯。佳瑤一一回答著，讓他在家裏等她，告訴卓風華她買了些什麽東西，哪一件非常漂亮，雲雲。絮絮聊了十多分鐘，才掛斷了。

離家沒有太遠了，她就把手機捏在手裏。手機桌面上是一張卓風華的照片。短發，白襯衫，對著看他的人微笑，露出潔白的牙齒。

車裏的電臺在放一首老歌，不知是什麽年代的歌曲了，旋律很舒緩，一把沙啞的女聲低唱著：“這種愛拖一天是錯一天，愛一遍叫人老了幾十年。”

佳瑤朝加恩臉上望了望，搭訕著問道：“清琉來找過你嗎？”清琉因為銳林的事，多少有些責怪加恩，有好些天都不見加恩去跟她相見。也不知現在和好沒有。加恩嗯了一聲，又說：“她忙著兼職，也沒什麽時間見面。”

清琉家裏環境不大好，年年都要做暑假寒假工賺點零用，有時候過年都不回家，這一點佳瑤也是清楚的。因為在清琉不回家的時候，加恩便會把她叫到一起吃飯。加恩朋友向來不多，這些年在身邊的就這兩個。還有一個是牧瑞。已經走了。

想到這裏，佳瑤便略帶促狹的問道：“最近有什麽新發展沒？”加恩起先不解，疑惑道：“什麽？”一會兒反應過來後，就蹙眉道：“沒有！”佳瑤道：“我聽蓮姨說，前幾天有個男生送你到家門口。有沒有這回事呢？他是誰？新的追求者嗎？”加恩道：“隔壁的，搭個便車而已。做什麽大驚小怪。”佳瑤道：“碰到不錯的，可以試著多接觸。不要又回絕的一點餘地不留。任何人，都要多了解，才曉得適不適合，合不合拍。”

後面一輛車呼啦一聲疾馳而過，超了她們，加恩憤憤罵一句，之後對佳瑤道：“多管閑事。”佳瑤微笑道：“關心你也不行嗎？”她這樣一說，加恩反倒有些不習慣了，她斜睨了佳瑤一眼，方道：“不用你管。我自己有數。”佳瑤接著道：“那你給我說說你的理想型。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有數？”

一段感情，無論長短，好壞，多少都會給當事人帶去一些影響。前段短暫的戀愛給加恩心中留下什麽，無從得知。

聽的佳瑤這樣問，加恩有一瞬的迷茫，略頓了一頓，慢慢說道：“要比我高，一米八個頭最好。不要太瘦削，穿襯衫和風衣好看。不蓄長發——頂討厭男人頭發蓋住耳際和額頭。眼睛明亮，笑容溫和，待人接物穩重成熟。不吭家中老底，自有出類拔萃的能力。”佳瑤笑道：“你還真挺有數。也挺有要求。”現在滿大街宣傳流行的都是小鮮肉，厚厚劉海下打造出來的花美男。按加恩的年紀，理應更心儀那種類型才是。佳瑤又道：“這樣的男人，沒有幾個女人不愛。當然也難得一遇。”

前面紅燈亮起，她們的車緩緩停在斑馬線外。

加恩道：“也不是沒有。”佳瑤馬上問道：“噢？你已遇到？在哪裏？”她的手指碰到了手機按鍵，屏幕便亮起來。佳瑤望著加恩的臉，等待她的回答。加恩的目光無意瞄了一眼佳瑤的手機。佳瑤手中的卓風華，正朝著她微笑。溫和又明亮的笑容。

佳瑤順著她目光望向手中。起先有一瞬的茫然，接著馬上變了臉色。她猛的按熄了屏幕，把掌心死死握著，緊盯著加恩。加恩嗓子裏咳了一聲，看著前方的紅燈。五四三二一，燈亮了，車子繼續行駛。一時間誰都沒有講話。

好一會兒，聽到佳瑤有些急促的聲音說道：“你不能這樣。”加恩道：“我怎樣了。”佳瑤道：“你不要招惹他。”加恩道：“誰要招惹他！”佳瑤一點都不信，她實在是害怕，一疊聲道：“你又要來爭，是不是？你從小便是這樣，總喜歡爭。爭爸爸，爭媽媽，現在又要來爭風華！”加恩道：“誰要爭他！你不要妄想癥。”佳瑤搖著頭：“你的眼神已告訴我了。加恩，不行。風華不行。誰都可以，唯獨風華不行。”

她十分激動，側身面對著加恩，表情跟語氣都帶著一種叫人害怕的決然，又蘊含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愴，對加恩說道：“小時候為了不叫爸爸傷心，為了家庭和睦，你想霸占爸爸的愛，我便只能忍讓。後來對媽媽，因為你是親生的關系，又是小的，表面上我也跟你爭奪，但心裏到底還是得退一步。他們兩個，都不完全屬於我。唯有風華，屬我獨有 ，完完全全是我的。你不能把他搶走。加恩，你不能！”

前方的道路筆直的延伸。開過這段，再轉一個彎，就要到家了。佳瑤叫道：“停車，我們把話說清楚再回去！”這種事，自然不能在家裏公之於眾。若不說個明白，如何得安心。

唰的一聲，車停在了路邊。

天越來越暗了。路燈還沒有點起。四周已現出夜的景象了。路上行車不多，偶然馳過一輛，就帶起一股瑟瑟寒風。路邊倒是停著好幾輛車子。有的車裏一片黑暗，不知人去了哪裏，有的卻打著燈，看不清車裏的人，只見車燈的光亮把這一段路面照的明晃晃的，也照著附近的水庫上波光粼粼。

水庫連著城裏的一道河流，常年四季裏有人跑來釣魚。護欄早給破壞的不像樣子，有時修好了，過後又給弄的亂七八糟了。修修補補的，這幾年，都沒有看到它完完整整的樣子。跟道路相連的斜坡上的草皮也殘留不多了，光溜溜的石面□□著。

兩人都下車來，怒目而視。

佳瑤面上透著緊張，說道：“說話。加恩，說你不會爭風華，你向我保證。”加恩也動氣了，為著車裏佳瑤那幾句話，為著話裏多年隱藏的情感。怪不得一定要搬出去住呢，原來人家還在那裏分親生不親生呢。便冷哼道：“你自己沒有信心，要我保證有什麽用？屬於你的自會屬於你，守不住的照樣守不住。”

佳瑤倒楞了一下，呆怔片刻後，竟笑起來：“你說得對。我該相信風華的。他愛我的。又怎會輕易被別人搶走。”這個笑容看在加恩眼裏，不知為何，十分刺眼，她嗤道：“真要搶，你攔得住？”

佳瑤一顆心上上下下搖擺不定，短短幾秒內，無數畫面紛杳而來。好像有一根魔法棒，指揮著她從中挑揀出某幾幀鏡頭。風華對加恩，向來不乏關心。以前總認為他不過愛屋及烏，現在，卻仿佛不能確定了。

佳瑤呼呼的喘氣，胸口一起一伏。她的樣子，像要馬上一耳光打過去了。加恩亦不甘示弱的回瞪。良久後，佳瑤沒有打耳光，卻換上了另一種神色，開口道：“你搶過去又怎樣呢？不見得會給他們帶去什麽好處。爸爸就是例子。”她們爸爸的死，一直是件隱晦的事。這些年，大家都避而不提 。那個傷口，一直鎖在一只隱蔽的櫃子裏。佳瑤把它揭開了。

加恩臉色一變，這下換她呼呼喘氣了。她大喝一聲：“喬佳瑤！”伸手猛的推了對面的佳瑤一把。佳瑤就站在路邊，沒有防備，驚叫一聲，從斜坡上滾下去了。好在下面還有一小塊平地做緩沖。佳瑤險險落在平地邊緣，嘴唇嚇的發白。

加恩也駭的不輕，飛撲過去，往下一看，松了口氣，嘴裏卻不甘示弱道：“你活該！”她站了一會兒，冷聲道：“你上不上來的？”她在岸上等著，遞出一只手。佳瑤稍平覆了些，也有些賭氣，道：“不用你管。”加恩回道：“不管就不管，誰稀罕！”她回到車子裏去。車子隨即啟動了，在原地發出轟鳴聲。

水泥地非常的寒冷。佳瑤坐了片刻，只覺陣陣涼意沁上來。身體冷下來，理智也慢慢冷靜了。她看看茫茫的四周，幾點燈火閃爍，跟荒郊野外似的。有那麽一刻，不能明白怎麽會坐在這裏。怎麽會這樣杯弓蛇影。

仔細想想，風華不是那樣的人，加恩平日裏也並沒有流露出什麽。她口中的理想型，只是跟風華相似罷了，並不見得就是他呀。加恩說的話，多半是為氣她。她們爭吵慣了的，誰都不願意服輸。剛剛提起爸爸的事，卻是自己太不應該了。明知道加恩比誰都要難過，比誰都要自責。佳瑤嘆息一聲，站起來。她想著：“等會上去後，跟加恩和好吧。爸爸的事，以後永遠不要再提。那並不是加恩的錯。”

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，站起來舉步的那一瞬，腿上一陣電流般麻麻的刺痛傳來。腿麻的已經不聽使喚了。身體微微一晃，她想抓住些什麽，四周卻只有寒冷的空氣。街燈忽然亮起了。她最後看到的是一片突然的，刺眼的光芒。最後聽見的，是自己喉嚨裏發出的陌生又驚恐的尖叫，還有重物墜入水裏的噗通一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一個大概很奇怪的文？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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